朝陽新聞

作者：視傳四A　賴勇霖

雨人查理

【第一章】

　　在坐滿觀眾的歌劇院裡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大家都屏住呼吸，只剩下一盞黃色的聚光燈打在舞臺中央，臺上下著雨。一名男演員眼神無助的望著遠方，手中緊緊地抱著同樣被雨水拍打的女主角。肢體動作之美，獲得掌聲如雷貫耳。布幕慢慢地闔上，廳內橘色的燈光也微微亮了起來，臺上的雨也漸漸地停下。觀眾依依不捨的離席，口中還不斷的討論剛剛男主角精湛的演出。而幕後所有的演員也紛紛的回到後臺換裝，準備離開，只剩下查理依然靜靜地坐在舞臺中央。大家應該是習慣了他這樣的行為，都不加理會。熱鬧的劇院回到一片寧靜，紅色的布幕依舊酸澀，就像熊熊的烈火燃燒殆盡，剩下微微的星火還在掙扎著一樣。

　　查理慢慢地走回位於劇院頂樓的房間。漆黑的室內只點了根蠟燭，透過燭光才得以從黑暗中慢慢的看清。歌劇院建於十八世紀巴洛克時代，房內的裝璜與設計一直保留到現在，擺設也從未移動過。由於燭光閃爍的照射，光影的轉變更加的戲劇化。房間四周都有著天使及惡魔等聖經故事中的雕像，高超的雕工讓雕塑就像有了生命，都活了起來。金色細緻的雕飾也被放大投影到酒紅色的牆上，一切顯得格外的寂寞、可怕。查理關上了房門，把面具脫下擺在桌上，獨自坐在靠海的窗邊。燭光只照亮了他的左臉，右臉深陷在黑暗中。歌劇院蓋在海邊的懸崖上，海風徐徐地撫摸著臉頰，他默默地望向一望無際、黑暗神秘的大海，惆悵。今天的表演，一幕幕又在腦裡浮現… …

【第二章】

　　查理•安德森， 25歲。
　　著名舞臺劇《雨人》的男主角，每一次演出都贏來滿堂喝彩。

　　記憶中雙親在查理三歲時意外身亡，出海捕魚時雙雙被海浪吞噬，靈魂永遠深鎖在黑暗無情的大海。身邊沒有留下照片，模糊的記憶中無法回想父母的樣子，只記得爸媽在出海前輕輕撫摸了查理額頭時的那份溫度。那溫度還一直保留到現在，每當查理不開心時就會摸摸自己的額頭，感覺那溫度，就好像爸媽依然在身邊照顧著自己。可憐的他完全不知那其實是自己的體溫。

　　父母遇難後查理由劇院的院長撫養長大。院長身材肥胖，留著意大利的捲鬍，是個意大利人。說著一口意大利腔的英語，蘇格拉•頒佈拉多•拉米，是查理唯一的遠方親戚。蘇格拉年輕時也是位舞台劇演員，不幸地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左腿而被迫停止自己的演藝生涯，連自己親手寫的《雨人》也無法演出。意外後原本積極的他變得自暴自棄並隱居起來，不曾再對外露面。未能達到的夢想，蘇格拉無奈地封鎖著，直到查理出現。

　　蘇格拉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查理身上，決心要把他調教成一名專業的舞台劇演員，並把自己的作品發揚光大。但因為失去了左腿，蘇格拉的個性變得非常的暴躁，時常對查理拳打腳踢。可憐的查理對於所有的暴行，也只能默默的忍受，因為他深深地明白，只要不滿地吭聲，肯定連小命也保不住。

　　這是查理埋藏在心底的童年記憶，從未向人提起，也沒人主動關心。

　　每一天密集的排練，二十年的光陰過去，查理二十三歲。從沒與劇團外的人交談，也從沒離開過像皇宮一樣大的劇院。經歷了生離死別，童年的陰影，蘇格拉覺得是時候把自己畢生的作品獻給世界。

　　查理擔任《雨人》的男主角，舞台劇第一次的公演吸引了大批的觀眾，演出也空前的成功。

【第三章】

《雨人》

【第一幕】

　　舞臺上，一對年輕的男女面對面站在樹下，背著夕陽，輪廓被照得格外地清晰。觀眾看見一對戀人的剪影，女主角抬著頭看著男主角，兩人碰著鼻子，擁抱著。夕陽在鼻子的正後方緩緩落下，原本被照得金黃色的草原進入了黑暗。

　　他們做了決定。

　　艾黎洛(查理飾)與莉蒂亞(邱碧拉飾) 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。一個是靠耕種為生，農夫的獨生子，另一個則是裁縫匠的小女兒。兩人雖然都長得非常的匹配，但不幸地，由於莉蒂亞患上先天性心臟衰竭，因此艾黎洛的父母都一直反對兩人之間的交往。加上莉蒂亞的父親與艾黎洛的父親從小就是死對頭，所以也一直不肯他們兩人見面。一對相愛的戀人，在十八年來隱瞞的交往及壓抑下，雙方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。面對家人的壓力與內心的糾結，他們終於控制不了自己，當雙方鼻子互碰的那一刻，他們決定私奔。

　　“三個小時後在同一個地點，不管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我們的決定。”艾黎洛肯定的說。莉蒂亞也堅定的點頭。

【第二幕】

　　酸澀的布幕再次打開,舞臺分成左右兩邊。

　　左邊的燈光亮起，是個雜亂木製的房間，艾黎洛匆忙地收拾著行李，隨手抓起堆在床邊的衣服塞進行李，而裝行李用的只是一塊米黃色的麻布。過後他躡手躡腳地跑到父母親的房間，他們都睡著了。艾黎洛偷拿了足夠兩人私奔一個月用的錢。

　　舞臺燈光熄滅。

　　右邊的燈光亮起，觀眾看見莉蒂亞滿臉鬍子的父親手上拿著蠟燭，生氣的要把女兒趕進房間，莉蒂亞的媽媽則哭泣著想要阻止這一切。

　　“爸，我們是真心相愛的。”莉蒂亞啜泣著說。

　　“你這個蠢丫頭！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！我說不行就是不行！”父親喊道。

　　“經過了十八年時間的考驗，我可以很確定。”莉蒂亞喊道。

　　“還說！我要把你關進房裡，我不准你們再見面”父親喊道。

　　“你別對女兒這樣大聲嚷嚷，你會嚇著她的… … 還有，你是要整個村莊的人都知道嗎？”母親哭著拉著父親說。

　　“這件事我已經不能不管了，你走開，我在教女兒！”父親大聲的說。

　　“媽~”莉蒂亞哭泣著喊道。

　　“你给我進去！”父親喊道。

　　由於媽媽的力氣太小，抵擋不了生氣的爸爸而被摔倒在地上，莉蒂亞也在爸爸的逼迫下不能扶起跌倒的媽媽。砰的一聲，莉蒂亞的房門鎖了起來。她本來想好好的和爸爸談一談，但是在氣頭上的爸爸根本一句話也聽不進去，氣得把莉蒂亞鎖在房裡。莉蒂亞慌張的坐在床上，想著艾黎洛就在樹下等她，還有剛才爸爸對母女倆粗暴的行為，讓她胸口又抽痛了起來，但這次痛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還要嚴重。她緊緊的握著床單，不敢喊出聲。她不停的想，如果就這樣離開了，是不是再也不能見到家人了，另一邊又擔心如果與艾黎洛私奔，自己的病會不會拖累了他。

　　舞臺燈光熄滅。
　
　　不久後當舞臺的光又再次亮起時，只見艾黎洛大步地衝出房門，而莉蒂亞行李也沒收拾，就順著綁好的床單小心翼翼地從窗外爬了出去，兩人都往草原的方向奔去。此時，舞臺上房間的背景也慢慢換成佈滿星星的夜空及草原。草原被月亮照得微微的發光。兩人互相從遠方跑到了樹下，艾黎洛看見莉蒂亞開心極了。而莉蒂亞氣喘吁吁地，但因為怕艾黎洛擔心，也忍著痛不敢在臉上透露出任何表情。

　　“莉，怎麼行李都沒帶上？不會是讓家人發現了吧？”艾黎洛問。

　　莉蒂亞不敢把剛剛家裡的事情告訴他，只是緊緊的靠著艾黎洛。“我… …我們快走吧”莉蒂亞微弱的聲音說道。

　　艾黎洛緊緊握著她的手，準備離開。

　　相信是剛才衝出房門的聲音太大，加上艾黎洛的父母對他最近怪異的行為產生了疑心，所以老早暗中監視著他們的行為。草原的另一邊亮起了火光，原來是整個村莊都趕了出來，要把這一對企圖私奔的青年給攔下。

　　“傍晚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在草原的樹下！”其中一個人喊道，並帶頭往樹下跑來。

　　艾黎洛見情況不妙趕緊拉著莉蒂亞往森林的方向衝了進去。這時天空下起了細雨，原本乾燥的土地慢慢被雨水浸濕，變得泥濘不堪。但因為熟悉地形，他們敏捷地往森林中心的方向跑去。

【第三幕】
　
　　艾黎洛和莉蒂亞跨著腳步向前邁進，地上的泥水濺到莉蒂亞白色的裙子上，艾黎洛則用力地拉著她確保兩人沒有分散。突然，莉蒂亞被地上纏繞的樹藤給絆倒在地。艾黎洛趕緊將她背到肩上，繼續的往前跑，一直到村民跟不上他們的腳步，暫時被拋在後方。最後他們在一片高樹包圍的空地上停了下來。

　　空地上方因為沒有樹木的遮擋，可以清楚看見懸掛的月亮，還有越下越大的雨勢。艾黎洛把莉蒂亞從肩上放下，兩人的臉孔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的狼狽及悲傷。艾黎洛轉身查看火光是否有漸漸的靠近，兩人也害怕的擁抱在一起。

　　“在月亮的面前，嫁給我吧。讓我為你將戒指戴上，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！”艾黎洛說。同時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沒有盒子裝著的戒指。“莉，你是否願意？”艾黎洛跪下，認真的看著莉蒂亞的眼睛問到。

　　雨水依然不斷地打在兩人臉上。艾黎洛托著莉蒂亞的手，緊張的往後看著慢慢逼近的火光。

　　莉蒂亞開心極了，她微微地點著頭表示答應。

　　“本人艾黎洛與莉蒂亞互相願意，在月亮的見證下，我們將結為夫妻。”艾黎洛溫柔的說。

　　後方漸漸傳來村民急促的腳步聲，艾黎洛趕緊準備把戒指戴上。但就在此時，因為劇烈的奔跑加上冰冷雨水的沖刷，莉蒂亞的胸口又開始抽痛了起來，她臉上再也隱藏不住劇痛，左手壓著胸口，抽動了一下，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。雙腳不能再支持自己的身體，莉蒂亞倒下了。艾黎洛下意識的把莉蒂亞接著，抱到胸前。

　　“莉！莉！”艾黎洛大喊著。

　　緊張的艾黎洛用力的搖晃著莉蒂亞，卻始終沒有反應，被大雨摧殘的身體也越來越冰冷。見此景，艾黎洛情緒完全崩潰，面對死去的莉蒂亞，他壓抑不了情緒，對著天空嚎叫。

　　看著彷彿在譏笑他的月亮，他放聲哭罵。

　　“爲什麽… …爲什麽連讓我把戒指戴上的時間也不給我？爲什麽… …爲什麽要我們在下著森林雨的彎月下分開？爲什麽… …離開時連最後一句話都不跟我說… …？ ”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傍晚時莉蒂亞臉上幸福的笑，如今卻已是手上冰冷的身體。艾黎洛輕輕的把莉蒂亞的右手托起，慢慢地把戒指戴上，然後把莉蒂亞抱得更緊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莉蒂亞的父親拿著火把第一個從樹林中衝了出來。看見眼前這一幕，他嚇傻了。看見女兒因為自己的不妥協，引發心臟衰竭而死，頓時說不出話，雙腳無力的跪在地上。過後莉蒂亞的母親也竄了出來，看見這樣的景象，馬上昏厥過去。

　　舞臺繼續下著雨，艾黎洛留著淚無助的跪在地上，絕望的雙眼望著遠方的觀眾席上。心中浮現的是失去親人的悲傷，排練時被拳打腳踢的畫面，每一個孤獨寂寞的夜晚，這些年來社會對他的冷漠，還有艾黎洛失去愛人的心痛，心中就好像被刀割一樣。幕布慢慢的合上，雨也慢慢的停止。全場觀眾起立，並對查理的演出給予如雷的掌聲，鮮花也一束束的拋到臺上。

【第四章】

　　掌聲後幕布又再次的開啟，所有參與舞台劇的演員手牽著手整齊的排成一列向觀眾鞠躬致謝，蘇格拉（導演）也在舞臺中央向大家揮手。這是蘇格拉自失去了左腿以來第一次公開露面。活在陰暗痛苦中的二十年，用心的栽培及努力，在這一個晚上他品嚐到了收成的滋味。蘇格拉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，過後又因為觀眾不斷地掌聲與肯定，他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。

　　但，好景不常，由於年輕時無制的吸煙，加上過量的安眠藥及安定劑，蘇格拉的心臟一時負荷不了亢奮的情緒，就在為觀眾致上最後一個鞠躬後，突然眼前一片漆黑。他往後退了幾步，在舞臺上方聚光燈的照射下，當場倒地猝死。蘇格拉倒下死亡的位置，剛好和劇中莉蒂亞最後倒下的地點相同。觀眾見到此情此景都嚇傻了，掌聲停止，屏住呼吸。蘇格拉的臉朝上看著聚光燈，但眼睛是合上的，露出的是滿足的微笑。在觀眾熱烈的回應下，他完成了畢生的夢想，笑著離開了。

【第五章】

　　《雨人》舞台劇和蘇格拉的死一夜間傳開，也轟動了各地。但演出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止，依然每天演出，今天也不例外。

　　桌上面具空洞的眼睛望著自焚的蠟燭，燭臺上白色融化的蠟積得像房內的雕像一樣。查理依然坐在窗邊吹著徐徐的海風。今晚的心情格外地複雜，查理除了回想剛剛舞臺上一幕幕辛酸的故事，也想起了離開的父母，還有從小把他帶大的蘇格拉。

　　“不要再嚐到分離痛苦的滋味了。”心裡一把溫和的聲音傳到了腦中。查理睜開眼睛，伸出手摸著自己的額頭。額頭，不溫暖了。

　　“爸媽也明白了吧？”查理心裡想著。

　　查理站到窗邊，心滿意足地把被海風吹亂的頭髮整理了一下。大海微笑看著他，查理深吸了一口氣，向下一躍。

　　時間好像被調慢了一樣，查理臉部朝上慢慢地往下掉，風吹著頭髮不斷的飄動。這時，他看見了佈滿星星的夜空，看見了彎彎的月亮，還有房間因為燭光照射閃出橙色光芒的窗口。這一躍，查理結束了自己的演藝生涯，結束了父母親死亡帶來的痛苦，結束了每天痛苦劇情的折磨，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　　下墜時，他還看見父母親及蘇格拉微笑地向他招手。這一躍，查理終於第一次感覺到了，團聚。

【完】